作為曾經的資深煙民，筆者習慣在路口等綠燈時抽根煙。一天，旁邊電動車上的孩子小聲問媽媽：“為什么叔叔要抽煙？”“我聞到煙味了，老師說這樣不好。”年輕媽媽尷尬地看了看筆者，把孩子往另一邊挪了挪。那支煙，讓筆者抽得忐忑不安。

近日，深圳兩家商場的做法，把這種私人尷尬變成了公共議題。一旦傳感器捕捉到煙霧，廁所隔間玻璃門便會透明化，讓違規者無所遁形。效果立竿見影，爭議也洶涌而來：贊嘆“黑科技治陋習”者有之，擔憂“懲罰過當、侵犯隱私”者亦有之。

爭議的核心，其實是公共治理中的一個經典困境：在廁所隔間這類私密性較強的“監管盲區”，如何有效約束吸煙行為？貼標語、勸導等常規手段在此常常失靈。深圳商場的嘗試，本質是以一種極具張力的技術手段，強行照亮“盲區”，建立即時威懾。這既是對“在公共場所吸煙純屬個人自由”錯誤觀念的糾偏，也以實踐回應了深圳市衛健委的鮮明論斷：二手煙，是一種霸凌。

商場的“黑科技”擊中常規治理的軟肋，它本身正是深圳構建系統控煙網絡中一次大膽的技術嘗試。當然，新探索亟需回答新問題：如何避免誤判？懲罰的邊界何在？或許，系統可以設置緩沖——先語音警告，再逐步透明；管理也需充分告知。公共創新，必須在目的正當與手段適度間反復校準。

從引發熱議的“透明玻璃”，到遍布公共場所、明確印有罰款額度與“隨手拍”投訴渠道的控煙標識，深圳正在編織一張“技術威懾+社會共治”的防護網。這意味著，反擊“二手煙霸凌”不僅是管理者的責任，更將監督權賦予每一位市民，推動治理從單點突破轉向系統合圍。

因此，這場討論的意義遠超一款“黑科技”的得失。它像一面棱鏡，折射出現代公共治理的深刻命題：我們既需要直面盲區的果敢創新，也必須具備校準手段邊界的審慎智慧。

控煙之路，道阻且長。其最終成效，在于能否在每個人心中鑄就拒絕容忍“二手煙霸凌”的清晰邊界。當越來越多人像那個孩子一樣，自然地問出“為什么你要抽煙”；當越來越多人敢于對身邊的煙霧說“不”，一種文明、有力且自覺的社會監督才會真正生長出來。

這，或許是深圳這場爭論，留給我們最深的啟示。（范榮生）